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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顏第03回

4/1/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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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聞,我們分手罷。」

感謝偶主授權圖片出處:玥家簫少 

                覓無間

  「朱聞,我們分手罷。」

  這一日,甫旁觀東瀛與地獄島戰事暫告段落的青年劍客,倏然向書生開口。

  「分手?哎呀,簫兄,這邊連到手都沒有,你便直接提分手?」書生聞言倒退三步,甩扇捧心。

  「有時候,我真懷疑你這樣的腦袋,何以能練成與武癡相抗衡的朱皇絕式?」劍客皺眉。

  「說不定朱皇跟我一般臭味相投。」書生摸摸下巴,認真推論。

  「………。」嘆。

  「話說回來,簫兄,約定的一個月期限未到,為何要提早分手?我做了什麼事讓你不高興麼?」書生厚著臉皮,探出指掌拉扯青年衣袖。「說出來溝通溝通,一定有解決的辦法。」

  揚眉。「你真的要我溝通?」

  拍拍胸脯。「不信你去打聽打聽,我這人很講道理的。」

  半路冒出來說自己是八百年前死得已經打鼓的朱皇唯一傳人,除了一冊來路不明的朱皇秘笈勉強證明正身之外,要他從何打聽起?

  這人真是一點誠意都欠奉。

  瞥向正在用力展現老實誠懇樣的書生,青年劍客淡道:「你說過你不管江湖事,多管事只會多惹是非。」

  「是啊。」點頭點頭。

  「地獄島聯合東瀛勢力進襲中原,異度魔界在旁蠢蠢欲動,紫耀王朝若一朝頃滅,神州勢將生靈塗炭,身為武痴傳人……」青年劍客娓娓道來。

  書生衣袖一揮。「我明白了──你準備要插手?」

  「嗯。你我繼續同行,難保不會把你捲進江湖風波。」劍客乾脆俐落地接口:「所以,我們分手吧。」

  「簫兄,你這人啊,真的完全不為自己想。」書生煞有其事地嘆氣。

  「怎麼說?」挑眉。

  「紫耀王朝乃你殺父仇人六禍蒼龍一手建立,如今你竟然要不計恩仇幫助紫耀王朝退敵?」書生抱臂環胸。

  青年劍客垂首。

  荒城遺訓、濟弱扶傾──雖然打從揹負血仇上山求劍那一刻起,自己逐漸偏離了當年父親堅持的道路,但……

  「若人人皆為自己想,又有誰為百姓著想?」青年平鋪直述地道。

  「所以,寧可讓拜把兄弟氣你有能力卻不盡力報仇,也不願再去挑戰六禍蒼龍,簫兄,你對得起大局,旁人卻要怪你見事不決啊!」闔扇搭頸,書生伸指揉揉鬢邊。「做對的事、把事情做對──確實是兩難的選擇。只是,簫兄,你這愛挑艱難路子走的憨直個性,有時真是讓人無話可說。」

  「簫中劍只求俯仰天地,無愧於心。」低眸打量銀皮覆蓋的雙掌,青年堅定應聲。

  書生重重一嘆。「既然你這麼說,我也挑明了罷──想打架何必如此見外?擺明不把我當自己人嘛!」

  什麼時候他們兩個算是自己人了?

  這話若問出口,肯定又要招來厚臉皮的書生胡言胡語,青年劍客頓了頓,話鋒一轉:「我不想連累你。」

  「我的確說過,若非必要,不想招惹江湖恩怨,但是如果連你都不得不主動插手,肯定事態嚴重,怎麼可能叫我在旁邊忍著不插手?」書生狀甚哀怨地為自己分辯。

  「難不成,你要陪我?」劍客側眼回首。

  「當然!」用力應聲。

  「那你想避開的江湖是非……?」冰綠雙眸直直盯視吊兒郎當的書生。

  「人不染風塵,風塵自染人──出來混,遲早的事。」書生咧嘴一笑:「為你出手,值得。」

  自從與書生一道行走江湖,劍客發現自己對於書生這類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誇張言詞越聽越習慣,越習慣越處變不驚。

  拉帽掩飾唇邊揚起的角度,劍客若無其事地道。「那麼,東瀛交你,魔界交我。一日後,孤山會合。」

  敏銳察覺到青年劍客躍躍欲試的殺氣,書生憶起之前曾聽劍客提過那位失散的拜把兄弟為了報仇自願投靠魔界,回頭想想自己,忍不住暗暗搖頭。

  眼前這人跟魔界之間的緣份,是好、是壞?

  「簫兄,萬事小心。」大掌搭上青年肩頭。

  「該當心的,是魔界之人。」瞇眼。

  「咳咳……」書生清清喉嚨,張扇掩去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說的也是。」

§

  一名高手,有可能改變戰況,一對強者,會徹底扭轉戰局。

  劍客與書生共同對抗東瀛魔界的成功戰果,不僅如願延長紫耀王朝的命運,更招引孤山亭上一場不約自來的烹茶以待。

  沏茶的手,是縱橫江湖長袖善舞的巧手;等待的人,是黑白通吃八面玲瓏的中原領袖。

  遠遠看著拾階而上的青年劍客,修道人猶記,在數不清年月的許久之前,荒城聲勢鵲起的當口,他為了探訪虛實曾特意登門拜訪城主,相談甚歡刻意結衲到最後,以一塊充當公關見面禮的上古玄鐵意外換來名為「凝神俱體」的荒城護命絕招。

  荒城城主善鑄劍,卻因先天骨格無法練就家傳「天之劍式」,一心一意想造出不世神兵,兩人最後一次會面,是在城主特意為獨子舉辦的滿月酒宴上,席間,略帶酒意的城主曾興高采烈向他言道,獨子骨格清奇,將是繼承家傳劍法的絕佳人選──至於終身未娶的城主何來親生孩兒,受邀而來的賓客們,默契絕佳地什麼也沒多問多說。

  荒城血案發生時,修道人身纏要務遠在他方無法兼顧,待得事了欲回頭追查,荒城早已人去樓空,曾經上門向留守的一線生打探消息的遺孤們也不見影蹤。直到多年後,隨著六禍蒼龍造天計劃曝光、荒城滅門血案兇手身份敗露,當年的遺孤亦已長大成人仗劍江湖,這才重又引來修道人注意的目光。

  涉足武林多年,修道人見過太多身負血仇、性命如過眼雲煙的劍士刀客,江湖子弟殺人人殺,罕有能勘破命運擺弄者,然則青年劍客卻在與仇人六禍蒼龍約戰敗亡後奇蹟復活──修道人明白當年荒城城主護命絕招,必定在緊要關頭派上用場,才能使青年劍客血戰之後順利跳脫恩仇迴圈。

  此後,以武痴傳人‧空谷殘聲身份再出的青年劍客,不僅不拘私仇,甚至轉而間接幫助紫耀王朝。

  無論是先天性格使然,或是修習天之劍式加上武痴絕式加乘影響的效果,似青年劍客這般年紀、這般閱歷,能勘破世局的人,不多。

  奇人奇事,引動他親眼一見的興趣,而青年劍客身旁緊跟在後的紅髮書生,論根基來歷、論現身江湖的時機,似乎都與日前自異度魔界接獲的線報不謀而合。

  不計恩仇顧全大局的劍客,與疑似蹺家遊盪江湖的魔頭──修道人眼中看來,擺明是一對遲早會出事的組合;而在未出事之前,身為處於紛亂漩渦中心的正道領袖,對於檯面上可資運用的珍貴戰力,說什麼也不會輕易放過。

  人盡其材、物盡其用──是修道人一直以來遵循的行事原則,無論是對敵人、對自己、對朋友。

  能讓他親手沏茶的對象,不會是一般的身價,要付出的,自然也不是一般的代價。

  徐徐涼風中,端坐亭上的修道人對著迎面而來的二人露出從容不迫的微笑。

  「兩位,素還真專程在此等候,不知是否有此榮幸,與兩位品上一巡?」

§

  面對名動天下的修道人遠道以待動機不明的著意邀請,紅髮書生斜眼望向臉上波瀾不驚的同伴。

  「空谷兄,他怎麼知道我們會往這邊來?莫非是你約好的?」

  劍客尚未答話,修道人搶先應道:「非也,是素某自行到此。」

  「原來如此。」書生歪頭:「空谷兄,人是專程在這裡等,要應邀嗎?」

  「……素還真茶藝天下聞名,當然應邀。」青年劍客微一頷首,步向亭中。

  書生見狀,亦步亦趨跟著入亭。「真的嗎?那我就不客氣了。」

  「兩位,請。」修道人袍袖一揮,迎客落坐。

§

  「……盛情之約,不勝感激,空谷殘聲就此告辭。」

  字字機鋒的短暫交談過後,有意無意對仍在飲茶的同伴視若無睹,劍客起身便走。

  「啊,這麼快要走了嗎?我還沒喝過癮耶。」

  書生一愣,依依不捨放下手中茗茶,向修道人告別。

  一面跟隨著青年劍客信步下山,書生一面頻頻回望山巔孤亭裡仍在悠閒品茗的蓮冠紗袍,回味齒頰留芳甘甜餘香同時,低聲對著身邊同伴碎碎埋怨:

  「簫兄,人家說品上一巡,你就真的只喝上一口便走人,會不會太暴殄天物?」

  「素還真的茶,能避則避,今日是當面遇上……否則、不喝最好。」側首瞥了書生一眼,劍客淡淡回應。

  「素還真乃中原武林名人,能夠結交攀談機會難得,為何要說能避則避?」書生大奇追問。

  「我自有顧慮。」青年眉間微蹙。

  「依你的性格與修為,難得會對特定人物的接近如此提防警戒。」手上扇子搖搖,書生一雙閃爍金眸對向同伴:「簫兄,你的態度,讓我不得不好奇啊。」

  青年閉目一嘆。「素還真向來是武林風波的漩渦中心。」

  「那又如何?」書生益發好奇。

  「今日有你同行。」劍客簡短一句,不再多語。

  「有我同行、這有什麼……」書生沉吟片刻,倏然停步,睜大雙眼。「等等……你是說,今天如果只有你自己一人,被中原領袖捲入江湖風波沒關係;因為怕我被一道拖下水,所以才會對素還真避之唯恐不及?」

  「你願意出手對付東瀛,已經足夠。其他的麻煩,該由我處理。」劍客拉下帽緣遮掩臉面,轉頭邁開腳步。

  「簫兄,你這人,真的是……」書生搖頭闔扇,快步搶前橫臂攔阻青年去路。

  「嗯?」

  毛帽下冰綠眼眸應聲揚起,只見擋到正前方的赭紅碎花衣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迎面逼近,眼見自己整個人便要被結結實實地書生熊臂抱緊。

  「朱聞蒼日,你、你這是在幹嘛?!」

  始料未及的青年憑藉武者直覺低頭側身出肘擋挌,雙臂大張毫無防備的書生胸口突遭撞擊,當下連退數步,背靠山壁猛地嗆咳。

  「噢嗚、咳咳、簫兄,你、你這武痴絕式,下手好重……」

  「誰教你不吭一聲撲上來?」青年沒好氣地道,走近仍彎腰撫胸的書生。「還好吧?」

  「不大好…咳、咳咳……」書生抬眼看向同伴,可憐兮兮地按著胸口。「簫兄,方才這一下,真正有痛。」

  「傷到哪裡了麼?」

  青年半信半疑地探掌按上書生衣襟,運起功力舒筋活血;書生趁機將全身重心軟趴趴靠向青年身側,後者礙於甫出手誤傷同伴,當下對書生的不當舉止只是略略皺眉,不再抗拒。

  進一步將頭首湊近青年頸側,書生低語:「簫兄,謝謝你。」

  「謝我打你麼?」青年一聲冷哼,只聽得耳邊傳來書生沉沉悶笑。

  「我說過,為你出手,值得。而你竟能如此為我著想,真是太令我感動……咳咳、咳……」

  書生邊咳邊伸長臂膀攬住青年肩頭。

  「做朋友,應該的。」青年肩膀挪動,略略掙扎:「朱聞,可以放手了。」

  「簫兄,讓我稍微表示一下這滿腔澎湃的感激之情嘛。」摩摩蹭蹭。

  「朱‧聞‧蒼‧日。」青年臉龐微紅,抵住書生的指掌蓄勁未發。「想再來一記虛無飄渺嗎?這次保證絕不虛發。」

  「嘿嘿。」面對青年即將翻臉的貼身警告,書生訕笑放手,一邊整理襟口一邊若無其事地轉移話題。「簫兄,你一擋魔界,有找到想找的人嗎?」

  青年搖頭邁步。「魔界援兵由吞佛童子領軍。」

  「哦?」書生繼續尾隨其後,頗具興味地挑眉。「一會魔界戰神,有什麼感想?」

  「心思深沉,作風難測。」青年惜字如金地簡短作評。

  「是嗎?」若有所思地喃喃。「看來那小子能耐不差嘛……」

  「嗯?」

  「咳咳,沒什麼。」

  書生伸手揉揉胸膛,向晚的昏黃天色中,恰巧見到身旁青年沐浴暮光中的白皙臉龐,隱約映照幾許瑩似冰玉的光輝。

  比起從頭到尾什麼漂亮話也沒說,只是默不作聲身體力行的青年劍客,口口聲聲說交朋友是交真心、不是交立場云云的自己,實在黯然失色不少。

  輸人不輸陣,朋友,要交就是要交心!

  面對劍客的一心迴護肝膽相照,紅髮書生忍不住熱血上湧,不顧一切地開口:「簫兄,你真的很想找回你義弟?」

  這是什麼問題?

  青年回眼瞅向書生,「嗯。」

  「有一件事,若是告知你,我日後說不定會後悔;不過要我按捺不說,實在是對不起你這個朋友……」書生踩著步伐猶豫沉吟。

  「朱聞,你究竟想說什麼?」青年蹙眉。

  吸口氣。「簫兄,我知道要到哪裡找你義弟的下落,可是你先答應,別追問情報的來由,也不要透露給旁人知曉。」

  「你說什麼?」察覺同伴語調有異的青年頓步,回頭看向紅髮書生。

  「先說好了,你答應我才講。」書生眨了眨眼,對著劍客狡黠一笑:

  「你義弟去投靠的那個異度魔界,出入口在哪裡──我知道。」

  霞彩染紅的如血天色中,冰瑩透澈的翠綠眼眸直直盯上笑意盈盈的火眼金睛。

  正邪結交、同伴偕遊的脆弱平衡,因為書生動機單純的一句熱心提議,自此步向土崩瓦解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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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顏第02回

4/1/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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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經過多久,他永遠記得──
自己什麼時候開始步上背離魔界戰神使命的路。

感謝偶主授權圖片出處:狂蝶絕赦朱聞外拍相簿 


                情無間

  他永遠記得,自己什麼時候開始步上背離魔界戰神使命的路。

  以鬼族王子之尊兼任戰神的他,與總角之交的魔族旱魃、青梅竹馬的邪族九禍,在正魔大戰方興未艾的年頭,彼此衝鋒、調遣、補給上搭配無間的默契,曾令敵對的道佛勢力一時之間遭受重創,魔燄過處,盡是屍山血河、放眼望去枯骨無數。

  正當魔界三族以為天下初定,準備覓地落土紮根之時,道境玄宗與苦境萬聖巖先後捲土重來,迫使三族分頭用兵;他率領鬼族人馬充當前鋒,堪堪交手便驚覺,道佛兩宗竟跨越境別、屏除派門之見,聯手佈下雙重陣法抑制魔軍戰力,饒是鬼族戰士驍勇善戰悍不畏死,仍舊難敵術法加乘敵長我消的對手,刀光劍影中紛紛含恨殞命。

  帶領功體尚能勉強支撐的副將四天王殺出重圍,他懸崖勒馬,極目遠眺,道佛聯盟的戰火一如所料,已迅速延燒魔軍前後。

  前方,是單騎迎戰玄宗宗主的魔族新任魔君旱魃;後方,是負責帷幄調度的邪族少主九禍。

  道佛聯手成功炮製出除魔務盡的攻勢,逼使他在短短時限內,只能選擇營救其中一方。

  援九禍捨旱魃、亦或援旱魃捨九禍?

  委決不下。

  ──少主!

  ──朱武!

  陣陣衝殺喧鬧中,耳邊傳來四天王聲聲催促。

  ──我們該往哪邊走?

  ──情況緊急!魔族、邪族,去哪一邊,請少主示下!

  旱魃、九禍,他誰也不想放棄,兩邊都想救!

  可惡!

  纏繞轡繩的雙拳緊握,怒火攻心,一道赤燄猛然自額間眉心竄出。

  危機與壓力逼至最近的時分,沉睡體內的聖魔元胎本能倏然甦醒──

  以魂為核,以神凝骨,以靈化肉。

  三魂分雙體。

  一睜眸,火眼對金睛,高坐馬鞍披袍戴甲的他,看見腳踩黃土身著輕衫的另一個自己。

  相視瞬間,沒有猶豫,不須遲疑。

  揚首甩鞭,他頭也不回策馬率領矯舌不下的四天王趕赴魔族戰場,一解旱魃之圍。

  而分離的自己、帶著分離三成的功力,折返奔回本陣,千鈞一髮之際,目睹潰不成軍的陣營中,手持赤火、隻身抵擋道佛聯攻的九禍。

  直挺的背脊、狂野的神色,殺得性起的九禍大異於平日冷靜自持的冰霜面孔,活似一朵血水灌溉、炎燄照拂的赤豔牡丹。

  心中一動。

  無暇細究下,他加入戰局,自萬聖巖尊者掌底及時救起孤軍奮戰的邪族少主,兩人聯手擊退來襲兵力。

  戰況方告平歇,邪族少主劈頭抓著他的衣領便是一句:「你來救我,那閻魔旱魃呢?」

  閉目感應另一邊的對陣戰況後,他朝著青梅竹馬頷首:

  「放心,旱魃無事。」

  「那就好……」九禍放鬆他的衣領,臉色瞬白,往後便倒。

  他想也未想,長臂一撈,將少女嬌軀拉回身邊環抱。

  除了鏖戰過後的汗水淋漓外,一股幽香隱隱飄過。

  這是……?

  念頭尚未轉透前,他眼鼻已埋進九禍頸側,還來不及細究出暗香緣由,只覺頭皮吃痛,側眼只見昏眩的九禍已回過神來,反手便是清脆結實的一巴掌。

  「銀鍠朱武、你!」少女橫眉豎目。

  「我喜歡妳的味道。」伸指拭去嘴角血痕,他微微一笑:「魔族、鬼族,九禍,妳要旱魃、還是要我?」

  滿意地看著青梅竹馬冷若冰霜的嬌顏與洩露底細的紅透耳根,他趁火打劫再度開口。「九禍,允了我罷!」

  「今日一戰,已經讓你佔足便宜了。」扛起赤火,邪族少主冷哼。

  「九禍,我們來打賭如何?」他話鋒一轉,提議道。

  「賭什麼?」迴眼斜望。

  「每打一次勝仗,妳讓我親一個。每打一次敗仗,我讓妳親一個。」他咧嘴笑道。

  「你真的覺得我會笨到答應這種賭注嗎?」少女抱臂環胸。

  「不答應的話,只要讓我遇到,無論什麼地點、什麼場合,都要親妳一個。」他挑眉威脅。

  橫戟頓地。「銀鍠朱武,你這惡魔!」

  「妳知道誰也阻止不了我。」負手背後,他悠哉地點明事實。

  身為魔界戰神與鬼族王子,聲名、地位、權柄、女人──他想要,說出口,都是他的。

  少女搖頭。「朱武,你腦袋壞了。」

  「腦袋分成了兩個,我想,有一邊肯定是要壞的。」伸指點點太陽穴,他煞有其事地嘆息道。

  「分成兩個?你在說什……?」

  九禍話聲未完,身著輕衫的他指向遠方某一點,只見披掛戰甲的他與閻魔旱魃並轡身影正緩緩朝魔界本陣而來。

  「朱武?」「銀鍠朱武?!」

  閻魔旱魃與九禍見證下,雙體復歸為一。

  「臭小子,難怪狼主老說你打架從來沒認真過──那幫道子僧人聯手用調虎離山之計,反倒無意逼出你的潛力來!」舞動荒神斬刀柄,閻魔旱魃朝他戰甲肩窩狠狠敲上一記。「改天打架記得用這招打我!一次對兩隻一定加倍刺激!哈哈哈!」

  「閻魔旱魃,朱武分身之術,非到緊要關頭,能不用則不用,消息一經洩露,令敵人臨陣有所準備,反而無法發揮奇兵之效。」隨著魔兵三方靠攏齊聚,九禍收起女兒嬌態,恢復一貫的冷靜計算。

  「嗯、九禍顧慮不無道理,白天打架不大方便……不然咱們半夜去不毛山道練身手,順便找狼主當仲裁,兄弟,你說如何?」以好鬥聞名的新任魔君從玄宗宗主手上吃了悶虧下陣,益發躍躍欲試。

  「我無所謂。」他隨口回應,轉向九禍:「我們方才說的事……?」

  少女側首,瓊唇輕綻。「打敗仗,赤火伺候。」

  邪族少主這一笑,宛如投入湖心的石子,激盪出他不該有的執著。

  爾後,戎馬征戰為九禍。

  伊人淺笑顰眉,令分而復合的三魂雙體,再也回不去原本的無私無我。

  生來註定橫掃沙場的無心魔物,愛苗燃起,瞬間便成燎原烈火。從來不為任何人事物停駐流連的目光,自此專心致志認定九禍。

  他的為情癲狂,旱魃笑話過、老狼主勸告過、表弟伏嬰阻撓過;任憑旁人嘻笑怒罵,誰也無法挽回他的一意孤行。

  面對鬼族王子的積極攻勢,邪族少主不置可否。光陰荏冉中,他進、她退;他情熱如火、她寒若冰霜。

  他對九禍的糾纏,伴隨正魔雙方時戰時歇的亂局,整整持續二紀之久。九禍對他越是若即若離,他對感情的執拗益發不可收拾。曾幾何時,戰神使命成為百無聊賴的日常義務;刀尖舔血的日子,不再是他心甘情願安之如飴的生活,休戰空檔,他開始思考自己的未來,甚至懷疑起自己存在的意義。

  永不停歇的正魔紛爭,迫使他長年在外轉戰四處。只要戰事不止,他便無法好好待在九禍身旁。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他漸漸厭惡起自小過慣的沙場生涯。

  魔界戰神又有何用?愛不能愛、想要的東西不能到手。

  殺戮只會引來更多的殺戮、仇恨只會衍生更深的仇恨。

  沒有和平,他與九禍永遠沒有攜手退隱過日的一天。

  侵略爭奪真是魔界子民唯一能生存的方式?魔物與人類之間當真水火不容、非要拼個你死我活?

  人與魔、難道不能彼此溝通謀求互利之道?

  質疑的種子一旦撒下,離經叛道的念頭如雨後春筍般紛紛冒出。幾番反覆長考後,他跳脫出異度魔界鐵血思想框架之外,成為主張正魔休兵和平共處的魔物。

  新一波道魔大戰開打之際,他壓制鬼族戰士按兵不動。魔界三族共治的鼎足均勢,因他一人的堅持而搖搖欲墜。

  魔界總攻擊發動前夕,負責統籌後勤事務的邪族少主悄然造訪他紮營處。

  「銀鍠朱武,大軍駐紮一日耗費多少糧秣,你鬧夠沒?!」戰袍犄髮的九禍不經通報掀帳而入,靴跟重頓。

  「這些年來,我異度魔界已然穩坐半壁江山,真有必要趕盡殺絕不留餘地嗎?」面對半夜來訪的不速之客,他毫不訝異。

  「銀鍠朱武,身為王族成員,不需要我提醒你的責任跟義務罷?」女子眉頭深蹙:「你到底想做什麼?」

  「九禍,我想要的是什麼,妳應該比誰都清楚。」他眉稍半挑,一語雙關。

  打遍天下不是他的興趣,與眼前的她攜手共渡餘生,才是他的理想、他的抱負。

  瞇眼直視金燄雙眸。「你想我怎麼做?」

  不立即答話,他悠然落坐榻上,雙臂環胸,眼光放肆覽視邪族女將特有的束腰戰甲烘托伊人胸前一抹絕色與盈盈堪握的腰身線條。「妳說呢?」

  無聲的邀約,是挑釁的戰帖。

  在他灼灼目光注視下,九禍銀牙細咬。「我允你,你須允我。」

  「嗯?」面對九禍的果斷乾脆,他一時之間未能反應。

  「明日準時率鬼族出兵會戰。今夜,我是你的。」

  靴聲橐橐中,邪族少主一步步走近他榻前,雪白皓腕如蛇蜿蜒依附他的臂膀,指尖輕輕巧巧滑入戰袍內裡,冰霜容顏寸寸貼近他頰邊。

  「九禍,妳在玩火。」伸指摩蹭伊人瓊唇,他喑啞低語。

  「一句話,要、不要?」邪族少主眸光燦燦,由上而下傲然俯視,冷靜自持的面容上隱隱透著一絲迷人的冶豔。

  回答她的,是他的唇槍舌劍。

  ──九禍,為妳出戰,這是最後一回。

  ──不要奢望下次我還會替你暖床,朱武。

  攻防進退間,他們跨越長久以來糾纏不清的界線,成為彼此的版圖。

  破曉前醒來,身旁空空如也,徒留枕畔殘香,見證一夜繾綣。

  長久以來的相思,換來踏實美好的得償所望,他不禁埋首被褥,悵然嘆息。

  懷抱竊喜心情,他遵守承諾領兵出陣,此去,征戰經年。

  從滿心期待伊人稍來隻字片語,到疑惑憤怒她的無消無息。

  戰事靖平後,滿懷怒氣找上邪族少主隱居處的他,赫然發現她瞞過所有人,悄然誕下兩人親生骨血。

  不成親、不認帳──他對她的感情有多執拗,她對維護自己邪族繼承權的主張便有多堅定。

  「妳寧可不嫁我、讓這孩兒沒有娘,也要堅持邪族不能沒有王?!」

  小心翼翼懷抱初生嬰兒的強褓,他犀利質問。

  「他一出世,便註定是沒娘的孩子。」看著他懷中雙足明顯長短不一的嬰孩,她漠然回應。

  「馬上得天下,不能馬上治天下──九禍,征戰多年,魔界子民需要休養生息,接下來邪族負責的範疇不同以往,訓練新人接任正是時候,只看妳願不願意放手。」明白她公事為重的個性,他切換角度好言相勸。

  「嘴上說得輕巧,朱武,對於鬼族,你放得了手?」一聲冷哼。「今天換做是你,家業與我,你選哪頭?」

  「妳。」他毫不遲疑。

  她笑,美得令他失魂,只是笑容背後的真意不由令他微微氣惱。

  「妳不信?明日鬼族繼承大典,妳等著看我!」

  次日,他實踐自己的承諾,典禮上當眾宣佈讓出王位。花費幾日時間與幼弟交接完成後,他將嬰孩託付不毛山道的老狼主,策馬急馳她的居處。

  「九禍,跟我走!」踹開門扉,他伸手。

  「朱武,你放得了手,我不行。」回望他的眼神,冰得沒有溫度。

  「……九禍,對妳來說,我到底算什麼?」

  大掌捂上隱隱發酸的胸膛,他沉聲開口。

  「你是鬼族的銀鍠朱武,魔界不可或缺的戰力。」她平鋪直述。

  「然後呢?」他不死心地追問。

  「沒有然後。」她清脆的嗓音,尖銳地鑽進他的耳、劃破他長久以來的驕傲自持。「除卻鬼族王子身份,對我而言,你什麼也不是。」

  「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九禍!」怒上心頭,一腳踹開橫亙兩人之間的家具什物,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攫住她的雙手,靠著雄性優勢令她背抵牆面,兩人軀體緊密貼合。

  「朱武,你想幹什麼?!」感覺到兩人疊合私密處的異樣觸感,一向冷靜過人的豔容閃過一絲驚惶。

  「恢復妳的記性!」額間豎眼微微開啟,他以聖魔元力輕易使王族血統的她動彈不得。

  「……你瘋了!」用力側首閃避他的索吻,她脹紅臉。

  「早跟妳說過,當年在我腦袋分成兩個的時候,有一邊肯定要壞的。」埋首她頸間,他浪蕩低笑。「九禍,讓男人瘋狂,是女人的驕傲──我,銀鍠朱武,今生今世為妳而瘋。」

  大掌狂亂扯開繁雜的花鈿、緊扣的衣襟、礙事的裙襬。

  將鬢髮零亂的嬌軀放上床榻時,在他身下的她恨恨道。「銀鍠朱武!我不會原諒你!」

  「正好,這樣可以讓妳牢牢記住,我到底算是妳的什麼。」他一字一句。

  絕望到了盡頭,他親手毀壞心愛的冰豔花朵,碾碎多年編織的美夢。

  進入、抽離、一動一痛。

  不甘願的情事,猶如一壺苦得難以下咽的酒。

  他執意飲盡,即使滿席杯盤狼藉、迸破的碎片割出一道道血肉模糊的傷痕,直到彼此體無完膚。

  傷人自傷過後,他鬆開對她的禁制,她一動不動。

  「九禍?」怒火隨著欲火一併消退,他歉疚開口。

  「銀鍠朱武,邪族九禍必報今日此仇。」望向他的眸光陰暗森冷。

  「讓妳愛我,難如登天。原來,要讓妳恨我,這般容易。」他酸澀應道。

  揹負伊人恨意,他拋棄名位,帶著親生孩兒離開魔界,不曾回頭。

  少了戰神主力,魔界攻勢就此停頓,他的背離,換來人魔兩界短暫和平。

  後來,他透過狼主輾轉得知,她在他離開不久,便與鬼族新王達成協議,以邪族女王身份與鬼族聯姻,誕下一子。

  而這正是他當初上門求親、遭她棄若敝屣的提議。

  他知道,這是她的復仇──他活該領受。

  逗弄著蹣跚學步的孩兒,他滿懷蕭索,正打算避得更遠時,表弟伏嬰師親自送來幼弟臨終遺筆,懇求他回界對付即將劈斷異度龍脈的天雷,以便閻魔旱魃專心對抗預備在天雷落下同時發起的人界攻勢。

  於情於理,他無從拒絕。於是將幼子託付狼主,重披戰袍,由伏嬰師陪同,登高踏上魔龍背脊。

  「兄弟,這裡交你,外頭那些老道和尚,交我處理!」龍脊崖下,久經休戰的閻魔旱魃精神飽滿地揮動荒神斬,向等待天雷擊落的他匆匆招呼後大踏步離去。

  跟在閻魔旱魃後頭的,是戰袍犄髮手持赤火的邪族女王、鬼族新寡皇后。

  相視凝眸,誰也沒有開口。

  能說什麼?她當日懷著他們的第二胎出嫁,雖然與過逝的鬼王之間有名無實,但她仍是人妻、人母,而他,是她的大伯。不論說什麼,都是荒謬。

  為了她,他甘願拋棄家業;而她,卻執意選擇沒有他存在的家業。

  他要的是她,無關身份地位,只要一個單單純純的九禍;而她要的是征戰天下的鬼族之王,不是朱武。

  真不真心,不重要。是不是他,也不重要。

  她滿足他的欲望,除此之外,給不起更多。以為得到人便等同得到心的他,自始至終,都是癡心說夢,一廂情願,作繭自縛。

  她只是冷冷看著,不曾戳穿,直到他失去耐性徹底惹怒了她。

  而今,夢碎、局破、無話可說。

  如此作結,也好。

  提元凝功,插刀入土。

  「伏嬰師,一干人等當撤速撤,不須多留。」他沉聲吩咐。

  面具掩蓋的臉孔饒富興味地瞧瞧這頭、看看那頭,半晌未曾答應。

  俯瞰遠立崖下眺望的她,殊不可測的豔容在滾滾沙塵中逐漸模糊。

  「伏嬰!」他再度發話。

  「遵命。」躬身領令的陰陽師揚聲稟報,「主母,此處由主君處理,請速離。」

  「伏嬰師,有勞你了。」她簡短回應,轉身離去。

  ──有勞你了,銀鍠朱武。

  公事公辦的口吻一經入耳,他苦澀笑開。

  直到如今,他才終於認清──她要的,是家國大業、是無心無情的魔物。而他,早在為她動心之時,便踏上與她背道而馳的路途。

  只要魔界侵占掠奪的方針不改,他和平共處的理念未變,兩人今生難有契合之機。

  諷刺的是,他的堅持來自於對她的愛情,最後,他卻因為這份堅持而毀了自己的愛情。

  一步踏錯,註定絕路。

  屏退堅持留到最後的伏嬰師,他獨立魔龍龍脊,仰望詭譎天色。

  ──妳要鬼族朱武,我便給妳一個傳頌後世的鬼族朱武。而傷了妳的、自私自利的蠢笨、自以為是的癡傻,銀鍠朱武、以命相贖。

  天雷劈落,徒手接應罩頂殛光瞬間,元功意識渙散的最後剎那,他默默禱祝。

  一願、此劫得渡,二願、九禍得護,三願、異度魔界,再無銀鍠朱武!

§

  我最希望自己的真心,能博得那人一笑,可惜,我的真心,沒人要。

  閉眼,硝煙烽火;睜眼,天朗氣清。

  死過一次,他才懂得,執著是苦,放手,是幸福。

  如果說,當年的銀鍠朱武腦袋兩邊壞了一邊,如今的朱聞蒼日,肯定是兩邊都壞得徹徹底底了。

  「朱聞蒼日,你光瞪著我作什麼?」青年斜睨。

  同伴一句問話打破了冥想,書生回過神來,似笑非笑。

  喜歡上白髮青年,對書生來說,是件再簡單不過的事。

  向來憑直覺行動的他,天邈峰上對青年堪稱一見如故、說什麼也非要死纏爛打一路跟隨的理由,除了因為離家出走盤纏不夠、青年剛好看起來很有家底、可以負擔得起他離家期間包吃包喝包玩的現實經濟考量外,更重要的緣故──青年劍客那對晶瑩如冰的翠綠雙眸,讓書生當場聯想到另一對冷若寒霜的目光。

  同樣擁有騙死人不償命的冰雕容顏,眼前的青年與當年心心念念的伊人,有著相似卻不同的味道。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一個人愛吃什麼口味,即使腦袋壞得徹底,也不會因為換了環境就換了胃。

  「簫兄,你真是治癒系的朋友啊!」書生感嘆道。

  「朱聞,你又在說什麼胡話?」青年皺眉。

  「沒、沒什麼。」嘻嘻一笑。「吶、咱們接下來要去吃什麼好料的?」

  「下一頓換你會帳,我都可以。」抿唇。

  「唉呀、簫兄,人說在家靠兄弟、出外靠朋友,你的就是我的、我的還是我的,做朋友的,不要計較這麼多嘛。我請客,你出錢,好不?」勾肩搭背。

  「………」

  「不說話就是答應囉?簫兄,就知道你做人爽快!」拍拍肩膀。

  「朱聞,有沒有人說過你很會軟土深掘?」瞄。

  「咦?簫兄,你身上哪裡很軟嗎?軟到讓我可以用掘的?原來你有這方面的嗜好嗎?等等、讓我有個心理準備……」扇子揮揮,碎碎唸。

  「當我沒說。」甩頭快步踏前。

  「哎,我只是順著你話頭講嘛。簫兄、簫兄、等等我啊!」

  追著前方狀似埋首趕路、卻不經意調整速度配合自己亦步亦趨的灰氅身影,紗扇遮掩下的唇瓣微微彎揚。

  很久很久以後,天邈峰墓碑前,手持「涅磐」分身雙體步出江湖的時刻,他方才醒悟,當日捨棄身份立場賭上真心交陪、最後關頭仍殷殷叮囑自己要忠於自己的青年劍客,不只是朋友。

  等他終於明白,一切都已錯過。

  而有些話,能說的時候不想說;到了想說的時候,已經不能說了。

 
──

  終於寫完這回的哀號:朱老大你這個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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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顏第01回

3/28/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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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

那名紅髮書生,有著爽朗俐落的側面線條,
一雙眼三不五時總是瞇瞇地笑。



感謝偶主授權圖片出處:狂蝶絕赦朱聞外拍相簿 

                戀無間

  那名紅髮書生,有著爽朗俐落的側面線條,一雙眼三不五時總是瞇瞇地笑。

  幾絡削短的旁分前髮常常不聽話地遮垂半張臉面,書生動不動就愛倒提扇柄撥弄凌亂的髮絲,一開始總覺得這動作刻意耍帥,後來看久也就習慣了。

  書生愛聽故事、愛湊熱鬧,一刻鐘也靜不下來。有時候,會讓人錯覺眼前彷彿是隻不知被關了多久,終於逮住機會飛出籠來的小鳥。

  小橋樓頭,風揚綠柳,打量著與自己面對面,手裡拿著糖葫蘆、嘴邊叼著紅豆糕、一邊斜倚窗櫺探頭下望鬧街的紅髮書生,青年劍客持杯抿唇,如是說道。

  茶肆包廂那頭,當下只見書生眉稍微挑,咕嘟一聲吞下糕點,傲傲回應道:「簫兄,在下堂堂朱皇傳人,被你說成是放出籠的小鳥?小鳥?忒瞧輕了人吧,要也該說是放出籠的大、鳥、啊!」

  ──敢情這人完全不在意自己被說成是鳥。

  瞄了書生一眼,白髮綠眸的青年劍客似笑非笑。自從與書生結伴同遊以來,饒是一向秉性持重的青年,不免也感染上書生幾分飛揚跳脫的性子。

  「……吾以為凡夫俗子才會在意尺寸大小?」青年斜瞄同伴。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自己會這麼口沒遮攔,全怪書生這些時日教化有方。

  「是男人的,當然在意尺寸大小!」紅髮書生握掌成拳一拍胸膛,「不在意的,不是男人!」

  以偏概全、乃至推己及人,是書生向來的壞習慣。

  青年低頭啜飲殘茶。「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別以為天下所有男人都跟你一樣。」

  「不懂得在意尺寸,是在室的幸福。」隔著桌子意有所指地曖昧眨眼,書生提起茶壺為兩人斟滿新茶,姿勢優雅地捧起瓷杯,慨嘆道:「不過,你倒是講對了一件事。」

  「尺寸嗎?」衝著書生一句「在室的幸福」,青年抬首瞇眼,話鋒如劍。

  「……」書生怔愣片刻,額邊隱隱浮現青筋,放下茶杯轉過頭首。「不說了。」

  「朱皇傳人原來真的這麼在意尺寸啊。」青年自顧自地頷首飲茶,聲量不大不小,恰巧能讓書生一字不漏地聽到。

  「不是尺寸!」書生合扇拍桌。

  「不說明白,我就當你真的在意了。」青年揶揄。

  這些時日以來,自己果真書生被帶壞得很徹底。

  「……簫兄,你這是在玩我嗎?咦?你、你在笑嗎?」紅髮書生睜大金眸,稀奇地盯著青年染上頰邊的一抹似有若無的笑靨。

  面對同伴直勾勾的瞪視,青年微窘地拉帽低首。「咳嗯,你話沒說完。」

  待至冰雕霜容幾乎完全遮沒在黑皮毛帽之下,紅髮書生方才回過神來接續道:「我剛剛說到哪裡……?」

  「你說,我講對了一件事?」放下瓷杯,青年提點道。

  「是了、你方才說對的事便是──我確實被關了很久,這段過程讓我領悟到,縱使軀體被關住,心卻是關不住的。所以,我才會在這裡。」

  探眼凝望窗外迎風拂柳,書生伸出手心,憑空把玩著穿透枝葉投射掌中的搖曳日光,回過頭來,對著青年頗有深意地一笑。

  「因為我在這裡,所以交上你這個同病相憐的朋友。」

  「我可不記得我有被關過。」伸手拽拉帽緣,青年露出冰綠眼眸。

  「連自己被關都不知道,你的症狀可比我嚴重多了。」

  書生挑眉,一雙火眼金睛持續關注眼前的白髮青年。

  「我的心,已然掙扎出了籠外;你的心,仍關在籠中出不來──壓抑自身的情緒,為了他人賦予的責任而活,你的心一直被關在自願受罪的牢籠中……放過你的心吧,簫兄!」

  慷慨激昂的話聲裡,書生舉起手中成串的糖葫蘆指向皮衣灰氅的同伴。

  面對書生認真起來像搞笑,搞笑起來卻又無比認真的言談舉止,青年早已見怪不怪,當下只是漠然搖頭。

  「朱聞,你又開始自顧自編故事了。」

  「誰教你故事都只說起頭的那一半,你不說完,我只能自己編啦!」嘟嚷著收回手上的糖葫蘆,書生一面啃咬菓食,不經意地再開話題:

  「吶吶,簫兄,你這輩子最渴求的想望是什麼?」

  「朱聞蒼日,你老是愛聊這些。」青年微微皺眉。

  「你不把自己故事講完,總要讓我蒐集點材料才能幫你接著編啊。」一面舔食糖葫蘆,書生一面露出堪與陽光匹敵的燦爛笑容。

  「我沒深談的興趣。」青年索然轉頭。

  「哎呀簫兄,給我機會,給我餘地嘛~~」書生垮下臉來,兩袖撐持桌側,探長身子前傾,扁起嘴唇拖長尾音。

  又是這招。

  看著書生耍賴的模樣,青年忍不住伸指揉揉太陽穴──這人以為只要裝裝可憐,自己就真的會可憐他嗎?

  「吶、吶,好不好嘛?簫兄~~」

  伴隨著堪稱可以甜到膩死人的朱聞式特有嗓音,一雙媲美小狗般無辜的水汪汪大眼眨呀眨。

  一個功力修為不下自己的高手,為什麼能如此厚臉皮?

  青年嘆息。

  ……偏偏自己還真的吃他這一套。

  「要深談,可以,拿出誠意,我考慮。」手袖一擺,青年冷冷開口。

  「喔、簫兄想先聽我掏心掏肺就對了?」書生挑眉。

  「你說呢?」青年回瞄書生。

  反正眼前這人也只是無聊沒事找事聊,既是如此,誰說誰聽,也沒什麼差別。

  「我這輩子最渴求的想望啊──」

  朱聞蒼日視線穿過窗外,遙望不知名的遠方,執扇的手捂住胸膛。「我最希望自己的真心,能博得那人一笑,可惜,我的真心,沒人要。」

  看著難得認真的同伴,青年向來淡然的語調中多了一絲微不可察的關切:

  「朱聞……?」

  「咳嗯。」書生收拾心緒,含笑回望:「好啦,簫兄,你的想望呢?」

  想望、這輩子最渴求的想望──低頭望向覆蓋指掌的銀色手套,想起自己廢劍改掌的由來始末,青年閉目復睜。「止戈。」

  「止戈為武,天下太平,好氣魄、好器量!不愧是武痴傳人!」書生收扇擊節,喝采倏起又止,搖頭嘆道:「只是這並非我想聽的答案吶,簫兄。」

  「嗯?」青年一愣。

  「天下太平是屬於武痴傳人的理想,可是,你自己呢?簫中劍呢?」書生合扇倒柄指向同伴心口。

  青年揚眸。「我自己?」

  「是啊,除了報仇雪恨、除了天下安危、除了兄弟情義,你自己呢?簫兄,你內心真正的渴求是什麼?你想望的歸屬又在哪裡?」張扇揮揮,書生唇角彎起,頗有興味地道。

  「我的渴求、我的歸屬……?」皺眉。

  「簫兄,別跟我說,這問題你竟然老實到連想都沒想過?」書生睜大眼。「你這人真的從頭到尾完全沒把自己放在心上?」

  青年沉默不語。

  自己?打從父親失蹤、緊接著荒城滅門血案之後,他早已習慣,連想都不去想自己。

  身為荒城遺孤,他肩負復仇重任;身為蕭家子嗣,他必須達到「捨己存道」的終極劍式;身為武痴傳人,他必須綜觀掌握武林全局。

  無論哪一種身份、哪一樁責任,都沒有讓他想到自己的餘地。

  為了報私仇,他矢志練成家傳劍法;但劍法大成後,他的劍卻不能為了私仇出手。

  因為恩人臨終前要他許下的承諾,迫使他放過殺害恩人的真兇;因為武痴傳人的俠義立場,他必須放過身負中原萬千黎民命運的殺父滅門仇人。

  恩人與親人,兩樁冤屈血案,他皆不能快意恩仇。

  無我無私、無念無求、捨己存道、天之見證──縱使費盡心血劍式大成,又有何用?

  摯交冷醉對他的誤會至死未解,慘亡冷霜城之手;兄弟月漩渦怨他不報家仇,割袍斷義入魔界只求血刃六禍蒼龍。

  到頭來,他手中之劍又見證了什麼?

  是以,與六禍蒼龍對決重傷瀕死復生後,毅然拋開身份棄劍改掌。

  揹負滅門血仇的荒城少主蕭無人已死,取而代之的是武痴傳人‧空谷殘聲‧簫中劍。

  而朱聞蒼日在此時出現,這名老愛拐彎抹角追根究柢的書生,活像一面逼得他不得不正視自己的鏡子,那些深埋心底不敢深想不敢碰觸的過往,透過書生連日來旁敲側擊的提問,每每引動他心潮翻騰動盪。

  屬於自己的渴求與想望──多年來,他早已連想都不敢想。因為他的渴求,從一開始便是奢求;他的想望,到頭來終究是絕望。

  傲峰頂巔一方香塚,埋葬他今生無可與言的奢求與絕望。

  他的恩人、他的單相思、足以讓所有見過她的男人皆為之瘋狂、本人卻絲毫不為所動的傲峰鑄劍師──令他重塑筋骨、指引他練成家傳劍法、最後關頭又迫使他許下謎樣承諾:要他答應手中劍不殺仇人、亦不分說清楚緣由的冷灩。

  到了此時此刻,冷灩最後一著的用心,他仍懵懵懂懂不甚明白。

  縱使不明白,承諾仍是承諾,即便因此一路遭到誤解受盡苦頭,他仍無意打破當年的承諾。

  只因,那是冷灩對他唯一的要求……除此之外,他自始至終一無所有……

  正當青年垂首沉吟間,紅髮書生倏然起身,伸長手臂橫跨方桌,拉起皮氅帽簷遮蓋青年頭臉。

  書生突如其來的舉止,引得青年略感錯愕抬首相望。


  「朱聞?」

  「你想問題的表情,有慘。今天到此為止罷。」

  擺出大哥架式,書生伸手拍拍青年頭頂,「事情別悶太久,傷心又傷身,等你哪天想找人發洩,這邊隨時奉陪。」

  青年嘴角微揚。

  書生最大的優點,便是擅長拿捏該適可而止的時機。


  又愛探聽傷心事,又懂得體貼入微,紅髮書生的真誠與八卦,結合起來反而產生某種程度的奇特魅力。

  與朱聞蒼日同行這段日子以來,拜書生動不動便要追溯他那段曠古絕今、傷心悲情的情色戀史之賜,連帶讓自己前所未有地頻頻回想起昔日傲峰過往。

  書生形之於外的悲愁與哀嘆,恰恰呼應自己深埋心底諱莫如深的感情。

  意外地,青年並不討厭這樣的內外呼應,甚至偶爾會覺得心口某處空空洞洞的地方,隨著書生飛揚跳脫的話語,似乎一點一滴地緩緩填滿修補起來。

  這樣惺惺相惜的共鳴,不同於真情摯性的冷醉、不同於手足之情的月漩渦與忘殘年、更不同於單純正直的奈落之夜‧宵。

  稱不上損友,也談不上是益友,朱聞蒼日是個讓青年無法定位的朋友。

  幾乎……可以稱得上一聲「好友」。

  帶著止不住的淺淺笑意,伸袖阻止朱聞蒼日準備還要叫喚店小二添茶點的手勢,青年起身丟下一錠碎銀。「休息夠了,走罷。」

  隨著碎銀匡噹一聲落在桌面,皮衣灰氅毫不猶豫轉頭便走。

  書生愣愣張嘴,遲疑地打量手上的菜單與正步下階梯的同伴。

  「咦?這茶點菜單還沒點過一輪……哎哎,簫兄、簫兄,你怎麼又說走就走?等等我啊!」

  聽著後頭慣有的碎碎唸與匆忙綴上的踏靴聲,毛皮掩映下的唇瓣微微彎揚。

  很久以後,傲峰漫天飛雪裡,一場名喚「葬日」的浴血對戰中,青年掌壓書生血流汨汨的胸口時,方才醒悟,這個一路愛跟又愛叨念的朋友,不只是朋友。

  等他終於明白,書生卻說,他們已然不是朋友。

  只是、什麼時候開始,朱聞對他來說,不只是朋友?




【霹靂小劇場──勾勾纏的理由】

「店小二,動作快點!桌上茶點打包,還有……不要忘記找錢給我。」

紅髮書生一面厚著臉皮向滿臉錯愕的小二哥交代,一面自顧自地點頭──

所謂在家靠兄弟、出外靠朋友,

出門在外,交朋友就是要交像簫兄這款、包吃包喝還習慣不找錢的朋友啊!

哼哼,以為凍結薪水帳戶人就跑不了嗎?九禍、伏嬰,你們太小覷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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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顏
    (朱聞&簫中劍)

    且前行,莫回首。
    簫兄、吾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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